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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未來 Future

太陽慢慢地升上天空,把自己的光芒跳躍著照向四方。在祥弟身後,突然出現了一群飛翔的鴿子,好像它們是同時飛上天空一樣。海浪在祥弟和古蒂下面嘩嘩地流淌,祥弟坐得離古蒂更近了,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院子已經全空了,一個阿南德·拜依的手下都不在,甚至連他自己的房間都關著門。院子角落裡拴在木樁上的那只山羊醒了,它臥在地上,不時抬起頭四處看看。祥弟坐在地上看著山羊,他回到這邊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可他還是沒有去敲達茲的房門。

古蒂只要看他一眼,就會發現他一定是做了什麼可怕的事,他該怎麼跟古蒂說呢——我,祥弟,殺了人?也許古蒂都不認識他了,如果因為他剛才做了那樣的事情,長相已經開始變樣了怎麼辦?

不過薩迪剋夫人會認出他來,祥弟覺得薩迪剋夫人就在他耳邊說:記住,做賊一次,做賊一輩子。我比做賊糟糕多了,祥弟對她說。這會讓薩迪剋夫人痛苦地倒吸一口涼氣。

如果祥弟當初待在孤兒院就好了,他就會和那些三角梅整天待在一起。祥弟閉上眼睛,想像著那些三角梅撫摸著他的臉,可這回它們一碰到他,就縮了回去。

祥弟又看到了哈尼夫的老婆,她只是看著祥弟,長長的黑髮在火中燃燒。

突然夜幕中傳來一聲尖叫,祥弟睜開眼,周圍並沒有人。他希望阿南德·拜依割掉他的耳朵,因為如果他的耳朵還在,這輩子都會一直迴響著哈尼夫一家痛苦的叫聲。

也許胡同裡的人們在救火,祥弟想,房子燒了,沒準那家人還能活下來。

他想到這裡,明白這是不可能的。阿南德·拜依一直守在那兒,確保沒人逃出來。祥弟只能希望哈尼夫一家早早停止呼吸,少受點罪。

祥弟聽到從門那邊傳來沉重的咳嗽聲,門突然開了,是老太太。她還在咳嗽著,走出來在院子裡吐了口痰,然後輕輕地“啊”了一聲。她還沒看到祥弟,祥弟那會兒也不想見人。老太太正要轉過身回屋。

“祥弟?”她問。

她的眼睛看著暗處的時候,瞇了起來。祥弟沒應答,也沒站起來,他還是背靠著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一條腿彎著,另一條腿往前伸著。

“祥弟……”老太太又叫了一遍,這回聲音更柔和了。

老太太本來就駝背了,這回朝著祥弟又把腰彎得更低。她離得太近了,祥弟覺得有點不舒服。老太太把手放在祥弟頭上,什麼也沒說,她盡量直起腰,回到房間。

祥弟聽到老太太在屋裡走來走去,還有廚具相碰的聲音,接著是達茲的鼾聲,突然響起來,又突然停下。祥弟很高興古蒂還在睡覺,他沒有勇氣面對古蒂。祥弟決定離這間屋子遠點,在這兒坐著,他覺得冷,好像心臟在發抖一樣。

正在祥弟想把手放在地上撐起身子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聲音:“今晚,我們要好好樂一樂……”

是阿南德·拜依,他左手拿著個威士忌瓶子,右手攬著一個人的肩膀,就是往哈尼夫臉上揮鐵棒的那個男人。

“拉妮帶來一個朋友,”阿南德·拜依說,“我們要樂一樂。你想樂一樂嗎?”

“對,”那人說,“我想樂一樂。”

兩個人發出了刺耳的笑聲,祥弟一動不動地待著,他希望阿南德·拜依他們沒有注意到他。他們正要從祥弟身邊走過的時候,達茲的房門吱吱嘎嘎地響了起來,一隻手推開門,門撞到了牆上。祥弟知道那是古蒂的手,他希望古蒂能回屋去。

阿南德·拜依他們警覺地轉過身,發現是古蒂站在門口的時候,又放鬆下來。阿南德·拜依往右邊一看,祥弟縮在那裡。

“祥弟。”阿南德·拜依說。

阿南德·拜依走上達茲房間的三級台階,像剛才老太太一樣朝祥弟彎下腰。

“你今天晚上表現得很好,”阿南德·拜依說,“很勇敢。”他把手放在祥弟肩上按了按。“記住這個晚上吧,今天晚上你就變成一個男子漢了。”祥弟聞到阿南德·拜依嘴裡散發出的酒氣,他的黑襯衣被汗濕透了,粘在身上。阿南德·拜依朝古蒂轉過身問:“你知道我們的小英雄今天做什麼了嗎?”

祥弟一動不動,好像已經忘了怎麼動一樣。

可是阿南德·拜依竟然往古蒂那邊走了過去,把手放在古蒂頭上看著祥弟。“你們倆對我來說都很特別。”阿南德·拜依說。然後他用手指頭挑起古蒂的下巴,看著古蒂說:“你也很特別,古蒂。”

祥弟心生怒火,他站起來面對著阿南德·拜依,右手握緊了拳頭。

“記住我說過的話,祥弟。”阿南德·拜依說,“要忠於……”

這時老太太出來了,她慢慢地向古蒂伸出手,古蒂走到她身邊,依偎在她懷裡。

“阿南德,天晚了,”老太太不容置疑地說,“去睡吧。”

祥弟看到古蒂依偎在老太太懷裡的時候,他明白了什麼。也許只有在這兒,在阿南德·拜依的院子裡,就在阿南德·拜依母親身邊,古蒂才是安全的。老太太喜歡古蒂,不會讓阿南德·拜依傷害她。祥弟決不會相信阿南德·拜依——他剛說完的話就會反悔,不過祥弟相信老太太。只要她還在世,古蒂就會平安無事。如果他和古蒂跑了,老太太就沒辦法保護他們了,他們會被阿南德·拜依抓住,古蒂就會吃大苦頭。

阿南德·拜依把手伸進黑褲子兜裡,掏出一張五十盧比的鈔票,把鈔票放在祥弟手裡。

“你今天幹得不錯。”阿南德·拜依說。

祥弟的手僵硬得握不住鈔票。

阿南德·拜依朝老太太笑了一下,走下台階,喝了一大口酒。然後又摟著之前那個人的肩膀,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祥弟看著手裡的錢,是一張嶄新的五十盧比鈔票,這比他之前拿過的所有錢都要多,可是他鄙視這錢拿在手裡的感覺,他在盡力抵制著要把那張鈔票撕掉的衝動。祥弟攥緊鈔票,放進短褲兜裡。他現在需要錢,要錢來養活古蒂和艾瑪,還有,他不知道會不會需要錢逃跑。

老太太回屋去了,祥弟聽到她往容器裡倒水的聲音。祥弟覺得腿軟,就又坐了下來。古蒂也坐了下來,什麼也沒說。祥弟看到阿南德·拜依打開房門,把瓶子裡最後一點威士忌喝乾,然後把空瓶子扔到地上。

祥弟看著隔開院子和學校操場的那堵牆,再過幾個小時,太陽就要出來了。那幾間屋子的房門就會打開,比迪煙的氣味會在整個院子裡瀰漫開來,學校會響起上課鈴聲。

祥弟發覺古蒂在看著他,他仍然盯著前面那堵水泥牆。

“出什麼事了?”古蒂輕輕地問。

祥弟想閉上眼,把頭放在古蒂膝蓋上,可是他做不到。一種詭異的寂靜包圍了院子,好像在暗處,所有人都醒來了一樣。

在那座被燒燬的廢墟中間,能看到大塊的石頭,老鼠往洞裡鑽,玻璃碴在路燈下閃著光。

古蒂走在祥弟前面,手裡拿著三根香蕉,是老太太給的,讓他們第二天買點煎餅和豆子回去。老太太還說如果古蒂想洗澡的話,可以回去洗個澡。

他們走近棚屋的時候,古蒂加快了步子。

艾瑪回到了棚屋,手裡還抱著孩子,看著夜空,嘴裡唸唸有詞,好像是在求上天保佑她的孩子。

古蒂朝艾瑪走過去,把手輕輕地放在艾瑪背上。艾瑪還在望著天,不過把孩子交給了古蒂,然後不嘟囔了。她搖著頭,慢慢低下頭來。

古蒂把孩子放在棚子裡的一塊塑料布上,她剝開一根香蕉,餵給艾瑪吃。艾瑪抓著古蒂的手,她不想讓古蒂餵她,把香蕉吞了下去。祥弟在想那孩子有沒有好一點,天一亮他就去買點牛奶給孩子喝,他要來照顧那孩子,讓孩子活下去。

祥弟看到棚屋角落的地上有什麼東西,當他拿起桑迪那件油漬漬的襯衣的時候,嗓子裡像堵著什麼東西一樣。襯衣上有汗味和比迪煙的氣味,那一定是桑迪最後碰過的東西。他去神廟外面之前,肯定是把這件襯衣往地上一扔。祥弟在想一件襯衣怎麼會讓他有這樣的感覺,當火焰吞沒桑迪遺體的時候,他一點都沒哭,可是現在看到這件襯衣……

艾瑪吃完香蕉,在孩子身邊躺下,閉上眼睛。祥弟心想,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死了。有幾隻蒼蠅飛到艾瑪臉上,祥弟把它們趕走了,祥弟趕蒼蠅的時候,艾瑪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祥弟把孩子肚子上的汗擦掉,又趕忙把手拿開。

古蒂吃了一根香蕉,把剩下那根遞給祥弟。祥弟開始剝香蕉,不過剝得很慢,好像不敢吃一樣。祥弟的目光還停在孩子身上,他想告訴古蒂,他殺了一個那樣的孩子。

古蒂知道,她知道祥弟做了什麼。

或者她以後會發現的,人人都會談論起沙安渠發生的一家人被燒死的慘劇,古蒂就會明白祥弟在這裡面做了什麼,因為阿南德·拜依叫他英雄。

祥弟看著孩子在呼吸的時候,肚子一起一伏。另一個孩子……哈尼夫的孩子……肯定也在沉睡。不,祥弟提醒自己,他聽到了屋子裡孩子的哭聲,孩子那時候已經醒了。

有什麼東西在撕扯著祥弟的心,祥弟不知道該怎麼讓它停下來。

也許他該跟古蒂說,把他做的事情向古蒂如實交代。

不,他絕不能告訴古蒂,他知道古蒂在注意他,他很高興。祥弟那件可怕的事情是被迫為古蒂做的。

就讓古蒂繼續注意他吧。

祥弟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又覺得有點慚愧。他不能因為這個去怪古蒂,桑迪或者古蒂都會為了他去做同樣的事情。

古蒂靠在一邊,握著祥弟的手,祥弟都沒意識到他的手在抖。祥弟馬上把手從古蒂的手裡抽出來,這是抓過燃燒瓶的那隻手。

“無論發生了什麼,都會好的,”古蒂輕聲說,“沒事了。”

永遠不會過去的,祥弟想。

“跟我來,”古蒂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祥弟躺在地上,閉上眼睛。跟古蒂出去也沒有用的,無論古蒂帶他去哪裡,沙安渠的火焰都會跟著他。

一輛出租車的音響在放著首印度語老歌。祥弟走著,從出租車的前車窗望進去,看到一串白色茉莉花從後視鏡上掛下來。然後他看著手裡的花環,告訴自己,他拿著的花環是與眾不同的。不是因為花環是用金盞花和百合花編成的,而是因為那是他自己編的,他為桑迪編的。

古蒂一直想把祥弟帶到這兒來待一會兒,他最後同意今天和古蒂去,是因為就在整整一個月以前,桑迪死了。在過去的那些日子裡,祥弟都沒怎麼說話。

當他們向泰姬陵酒店走去的時候,一群烏鴉正在樹上哇哇叫。從樹枝的縫隙中,祥弟能看見天空呈現一抹淺淺的橙紅色。天剛亮,能聽到送牛奶的自行車發出的叮噹聲。送奶人從祥弟他們身邊經過,穿著卡嘰布短褲,藍T恤,自行車一邊掛著裝牛奶的鋼桶。

他們走近海堤,祥弟發現印度之門就在眼前。他看到了那座褐色的建築,建築上的四座塔樓,和中央的拱門,他在想為什麼要建這座門。對面的泰姬陵酒店像一座舊宮殿,它的四角被橙色圓頂連接在一起,中間是一個大圓頂。鴿子在酒店的白色窗欞上唧唧喳喳,還有一些聚集在石牆上。穿著制服的清潔工嘴裡嘟囔著,拖洗著酒店的水泥台階。酒店右面,椰子樹在公寓樓前面種成一排,雖然公寓樓看著舊,但是陽台很寬敞,而且似乎很結實。

在祥弟身邊,清潔女工在用大掃帚清掃夜裡留下的垃圾,穿著白色短褲的老頭們從海堤邊走過。一個留著卷鬍鬚的男人蹲著,邊上放著一個煤油爐,在賣小紙杯裝的印度茶。流浪狗和鴿子跟乞丐們一起佔據了人行道,一個沒有腿的人在手搖輪椅上睡著了。一個公共汽車司機站在他那輛藍色遊覽車旁邊,手裡拿著一根熏香,他把熏香不停地轉著圈,一邊用低沉的聲音念著祈禱詞。祥弟也想祈禱,為出租車司機哈尼夫祈禱,但他只是閉上眼睛,默默地請哈尼夫饒恕他。

“我過去常和我爸爸來這兒,”古蒂說,“我們就在這兒坐一整天,喝著茶。這是我在孟買最喜歡的地方。”

古蒂坐在海堤邊上,搖晃著兩條腿,海水就在她下面。古蒂看著祥弟,祥弟知道古蒂想讓他過去,就走到她身邊坐下。太陽向四周發出柔和的光芒,這個地方和祥弟之前見過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樣,四周寬闊無邊,大海一望無際。

祥弟摸著手裡的花環,老太太教他在花朵之前留出適當的距離來,這樣花朵就有呼吸的餘地。老太太教祥弟做的時候,祥弟很高興。再過幾個小時,祥弟就會去達茲的房間,坐在地板上,旁邊放著個裝滿金盞花和百合花的籃子,開始編花環。

祥弟望著地平線,想到了桑迪。現在,桑迪肯定實現了他的夢想,他一定飛遍了孟買的每一個角落,看了每一場板球賽,在每一個賭場裡都賭了錢。桑迪的話迴盪在祥弟耳邊:然後我就像冠軍鳥一樣,永遠不停下來。儘管大海這麼寬廣,桑迪也會一下子飛過去,誰知道呢?他沒準嘴裡還會含著支比迪煙。

祥弟為桑迪編了這個花環,因為他根本就沒來得及跟桑迪告別。當葬禮的火焰吞沒桑迪遺體的時候,祥弟只是在那裡看著。他希望桑迪原諒他。想到這兒,祥弟把花環扔到了大海裡,花環越來越遠地漂走了。海浪會把花環帶到哪兒呢?祥弟想。祥弟希望自己和古蒂也能像花環一樣遠涉重洋,到大海的另一邊去。

“有時候我會夢到桑迪在我們村子裡,”古蒂說,“他在假裝不能走路玩。”

祥弟什麼也沒說,他聽見鴿子唧唧喳喳,想起了孤兒院的院牆。也許現在孤兒院已經拆掉了,祥弟希望大家都好,尤其是薩迪剋夫人和普什帕。

“祥弟,跟我說說話吧,”古蒂說,“如果我們給阿南德·拜依干,我們還是好人,對吧?”

祥弟微微抬起頭,看到了古蒂的腳,腳上的細紋黑糊糊的。接著祥弟看到了古蒂膝頭的棕色裙子,鬆鬆垮垮的很不合身,然後是古蒂一直戴著的橘紅色手鐲。可是祥弟卻無法再往上看——看著古蒂的臉和眼睛。

“祥弟,你得跟我說說話,”古蒂說,“你都不怎麼跟我說話。”古蒂的聲音變得嘶啞起來。

可是祥弟仍然凝視著海水,還有來來往往的小船。清潔工的掃帚在他們後邊沙沙作響,還能聽到小狗的喘氣聲。

祥弟看著遠處的地平線,伸出手環繞著肋骨,肋骨還跟以前一樣外凸,不過他現在明白了它們是永遠不會變成長牙的,警察虎也不會從派出所牆上的藍黃色條紋裡跑出來。祥弟不得不找其他的方法來保護古蒂。

但是他沒有什麼可以來堅持的,當他離開孤兒院的時候,他有卡洪莎。他看得那麼清楚,好像是真的存在一樣,現在就連三角梅也沒有用了。

祥弟聽到古蒂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他還是沒往古蒂那邊看,因為如果古蒂在哭的話,他也幫不上什麼忙。

不過古蒂開始唱起歌來。

古蒂的聲音讓祥弟吃了一驚,有那麼一段時間,祥弟就是看著腳下的海水不斷沖刷著海堤。古蒂的歌聲一開始很柔和,不過當她的聲音逐漸升高的時候,祥弟又想起了第一次聽到她的優美歌聲的時候。祥弟知道就算古蒂就坐在他旁邊,她也離得很遠。

祥弟看著遠方,看著遠處海天連成一線,好像朋友一樣。不久,太陽就會從大海中升上天空,沒準大海也會把古蒂的歌聲傳遞給她爸爸,甚至桑迪。

不過祥弟又覺得古蒂是在給他唱歌,他在想古蒂怎麼會去唱歌給他聽,因為是古蒂自己失去了哥哥。古蒂都沒怎麼哭,可能是因為她希望祥弟好受些,祥弟不知道古蒂從哪裡得到這樣的勇氣。

祥弟看著古蒂的左手伸向前方,就好像古蒂在指引她的聲音往那兒走一樣,她在指揮著自己的聲音越過大海,隨著手的搖擺,聲音就會知道要跳過哪些波濤,又從哪些海浪中穿過去。古蒂的手搖擺的時候,手上的橘紅色手鐲叮叮噹噹地互相碰著,祥弟的目光越過古蒂的手肘,到了裙子的袖口,這時他注意到了古蒂的胸部。

古蒂唱得太用力了,胸前一起一伏。

古蒂的歌聲向大海飛去,這歌聲是發自她內心的。

這就是古蒂的力量所在。

這時,祥弟覺得他內心也有什麼要出來似的。

他告訴自己什麼都有可能。

可能是一隻警察虎。

對,那些警察虎一直在他心裡,就算它們現在還在沉默,有一天它們會吼叫起來,有一天祥弟會讓它們出來。

祥弟想告訴古蒂這些,古蒂的歌聲還在波濤中飄蕩。

就在那時,祥弟聽到了一個聲音,是一群馬在飛奔,富有野性的力量。孟買所有的馬車都在海邊,這本身就是一件稀奇的事情,而讓祥弟更吃驚的是這些馬的樣子。這些馬是三角梅做的,它們健壯身體的每一根血管和纖維都是花朵組成的。它們朝著海堤奔馳過來,越過驚呆的人們頭頂,躍入海中。

祥弟的心怦怦直跳,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太陽慢慢地升上天空,把自己的光芒跳躍著照向四方。

在祥弟身後,突然出現了一群飛翔的鴿子,好像它們是同時飛上天空一樣。

海浪在祥弟和古蒂下面嘩嘩作響,祥弟坐得離古蒂更近了,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