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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姑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意的!

蕭紫依剛走進正殿,先是反射性地搜尋著蕭景陽的身影,在沒看到他的時候鬆了一大口氣。然後她就看到右邊的聚集著一些人。還未走到近前,她就聽到人群中傳來獨孤炫和南宮簫兩個小子的對話。

「杯子怎麼會碎的啊?」先說話的是獨孤炫。

「笨蛋!是琉璃做的,自然會碎啊。」南宮簫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

「啊啊!騙人!明明不是木頭做的嗎,木頭摔在地上怎麼會碎啊?」

「誰告訴你杯子是木頭做的啊?」

「『杯』這個字不是木字旁的嗎?蔡夫子教我們認字,說很多字都是象形字。」

「暈!虧得你還知道什麼是象形字。『杯』字裡面『木』字旁邊不是有個『不』字嗎?也就是說杯子不是木頭做的啊。」

「……」

周圍的人笑成一團,均拿這兩個小傢伙沒辦法。

蕭紫依受不了地笑笑,一看獨孤炫還要蹲在地上研究,趕緊招來宮女把地上的碎片收拾起來,省得劃破他們的手。

獨孤炫一見蕭紫依,一點都沒覺得打碎杯子有什麼值得愧疚的地方,一反手指向庭院氣呼呼地說道:「公主公主,是阿布打壞了,不是我幹的!」

南宮簫都懶得理他,直接轉身走去庭院去找葉尋和阿布玩了。

看著獨孤炫理直氣壯的表情,蕭紫依正想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聽到旁邊一個渾厚的聲音沉聲道:「是臣管教無方,請公主責罰。」

蕭紫依尋聲看過去,只見說話的那人即便是身穿便服,也顯得比旁人高大威猛許多。五官頗似獨孤燁,但是年紀明顯比他要大上幾歲,黝黑的皮膚更顯示出他久經風沙的閱歷。不用想,這人肯定就是獨孤炫的父親獨孤熾。

「獨孤將軍,責罰二字算不上吧?只是一個杯子而已。」蕭紫依頭一次見到獨孤炫的家長,顯得有些緊張。呃,獨孤燁不算是獨孤炫的家長,至少她沒感覺到獨孤燁很關心他的小侄子。

獨孤熾虎目冷冷地看著蕭紫依,卻沒有說什麼話。

蕭紫依接觸到他的目光,突然覺得不寒而慄。原來夏侯鈴的氣勢和這位獨孤將軍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但是她真的不知道剛才有什麼話說錯了,不就是一個杯子嗎?琉璃杯在皇宮裡也不是很珍貴的東西啊。

獨孤炫反常地沒有跳起來說話,反而是低下頭去盯著自己的腳尖。

「說,你剛才做錯了什麼?」獨孤熾的眼睛看著蕭紫依,但卻是在和獨孤炫說話,語氣也變得更加冰冷。旁邊圍觀的人均發現了不對勁之處,紛紛找各種借口離開風暴圈,但是卻又找了個安全的地方關注著這裡。

獨孤炫把自己的重心從一隻腳移到另一隻腳上,就這麼輕微地不安地搖擺著,同時低聲說道:「第一,我不該貪玩打碎杯子。第二,我不該說謊話騙人。炫兒知錯了,請父親責罰。」

蕭紫依從來沒見過像個小綿羊一樣的獨孤炫,驚訝得不知道如何開口。

「還有第三,連字都不識,還有臉說自己是獨孤家的人嗎?」獨孤熾低下頭看著獨孤炫,然後緩緩地從口中飄出嚴厲的話語。

「炫兒駑鈍。」獨孤炫喏喏地說道。他今天有點得意忘形了,忘記了自己的父親也出席宴會。這下死定了!

蕭紫依剛想說什麼,獨孤熾像是有所感應,抬起頭輕掃了蕭紫依一眼。

只是這麼一眼,令蕭紫依不爭氣地把想說的話全部都忘記了。因為她發現這一眼中,居然包含著責怪和輕視。不是對著獨孤炫,而是表示他看不起她的教育方式。

憑……憑什麼這樣?獨孤炫只不過是五歲的孩子,不用對他的要求這麼高吧?蕭紫依剛回過神來,就目瞪口呆地看著獨孤熾行動利落地朝她施了個禮,拎著獨孤炫的後領像是拎著麻袋一樣告辭而去。

蕭紫依目瞪口呆,這獨孤大將軍在她能反應過來之前就差不多離開她的視線了,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別在意,我上次不是說過嗎?相比沈家的表面上鬆散實際上競爭激烈的家族模式,獨孤閥就是完全精英培育嫡長子繼承製。說實話,獨孤熾能讓自己的兒子在紫依妹妹你的學苑待了這麼久,還真出乎一般人的意料。」風婉晴走了一圈沒找到她看中的夏陵帥哥,只好悻悻然地繞回到蕭紫依這裡。

蕭紫依苦笑,獨孤熾之前並沒有什麼表示,恐怕也是蕭景陽下了很大的功夫。

「小姑姑,獨孤會不會回去挨揍啊?」蕭湛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獨孤炫被拎走,連忙走過來拽了拽蕭紫依的袖口,怯怯地問道。

蕭紫依心中一咯登,根據她對傳統教育的瞭解,獨孤炫回去恐怕是少不了受點苦,但是她實在是沒資格去管。她只有蹲下身,摸了摸蕭湛的頭,軟聲安慰他。真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不幸,她能做的實在是太少了。

她只能給這些孩子帶去一些快樂,除此之外,她什麼都做不了。

「那獨孤炫還能回來嗎?」蕭湛小小的心靈敏感地覺得有點不對勁。

「應該會的……」蕭紫依忽然想起來一開始她看到的那個道士背影,覺得有些放不下心。她掃了一眼正殿,發現蘇家的雙胞胎姐妹正被一群官太太們圍在中間,南宮簫和葉尋加上阿布正在外面的庭院嬉戲,談星閱沒見人影,估計是在邊廳下跳棋。就是沒有看到李雲渲的人影。「湛兒,小雲渲呢?」

蕭湛歪著頭想了想道:「小雲渲倒是和一個老爺爺聊得很開心,我聽著無趣就走開了。」

「老爺爺?什麼老爺爺?」蕭紫依急忙追問道。

「一個鬍子長長的,服裝穿的好像是東嶽廟裡面的人。」蕭湛嘟起嘴,鬱悶地說道,「反正說的話我也不感興趣,就走掉了。」

會不會就是那個玄蹤道長?

蕭紫依按照蕭湛指的方向往永昌殿和邊上長秋殿的地方走去,越走賓客就越稀少。直到最後在一個幽靜的花園裡,看到卓立在樹下的那個挺拔的身影時,蕭紫依在心內暗自後悔,她怎麼會這麼容易就被一個四歲的小孩子騙了……

另一邊,人聲鼎沸的正殿內,蕭湛在得意地吃著香噴噴的烤雞腿。

嘿嘿,父王,看湛兒多聰明,給你製造的機會哦,要好好把握!

蕭紫依毫無心理準備地看到蕭景陽時,心內百感交集,也不知道是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他。

蕭景陽聽到腳步聲側過頭來,一看到來的人是蕭紫依時,也不禁離開靠著的樹幹直起身來。但是一時也愣在當場,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人相視而立,蕭紫依一接觸到蕭景陽的視線,就立刻錯開,不安地在想若是她轉頭就走會不會太過失禮。可是就是這麼一移開目光,蕭紫依注意到他手中的酒壺,和地上擺著的幾個空酒瓶。

「你……喝了這麼多?」她認得地上這種藍白瓷的酒瓶,裡面裝的可不是她喝的那種度數低的酒,而是江南進貢來的「蓬萊春」。雖然度數也不是很高,但是對於不經常喝酒的蕭景陽來說,這樣的酒足夠他受得了。更何況他並沒有怎麼吃東西,喝這麼多酒會很傷身的。

「這個湛兒,我只是叫他回去偷偷幫我拿幾瓶酒來的。」蕭景陽捏了捏雙眼之間的穴位,使勁眨了眨雙眼,讓自己的精神能稍微看起來好些。

蕭紫依見狀就更不能丟下他不管了,無奈地歎了口氣,走過去拿過他手中的酒壺禁止他再喝了。「喝這麼多酒,何必呢?」

「無妨,我都躲出來了,不會有人看到。畢竟太子當眾酗酒,確實是會招人口舌。」蕭景陽自嘲地笑著,有些站立不住,仍然向後靠回在樹幹上。

蕭紫依晃了晃手裡的酒壺,發現裡面還有小半壺酒,更是不能讓蕭景陽繼續喝下去,連忙把酒背在身後。「皇兄,喝酒傷身的,而且你居然讓湛兒幫你回去拿酒,真是不負責任。」蕭紫依小聲埋怨道,回去她可要好好地收拾收拾湛兒,小小年紀就學會耍花招了,真是厲害。

蕭景陽聞言慘然笑道:「是啊,我這個做父王的,真是不負責任……」居然連自己的孩子的未來都無法保護得住,而去答應父皇那個莫名其妙的要求,他真是個混蛋。

蕭紫依心下一顫,覺得蕭景陽話中有話,但是問題到了嘴邊,卻怎麼也問不出來。原來,他犯愁的並不是他和她的事情,她還真是多慮了。蕭紫依心情不知道是輕鬆多一些,還是失望更多一些。

「沒事的,我不知道你在煩惱什麼事情,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會好好對湛兒的。沒有人天生就會當父親,慢慢來。」蕭紫依看著因為喝了酒而臉紅紅的蕭景陽,看著他臉上出現和湛兒鬧彆扭一模一樣的表情,不禁心中一軟。

蕭景陽望著天際的雙眼顯得非常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究竟為什麼會是這樣。

他不想當太子的,可是他生下來就是。他也不想當皇帝的,但是每時每刻父皇都在用各種方法在考驗他,甚至防著他。他不想孤獨的,但是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離開了他,先是芸姨、嫻兒,再來是自己的弟弟。五弟很早就和他劃清了界限,這次回來待了七八天就不辭而別。就連小時候十分黏著他的十三弟,也變成現在這般陌生的模樣。更不要說母后了,他覺得母后待他,就像是一件工具一樣,沒有任何感情。

是的,他知道身邊沒有人可以信任。但是偶爾站得累了,他也想找個懷抱靠一靠,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隨便相信一個人。每個接近他的人,都是另有目的。

除了她。

可是雖然她現在就在觸手可及的距離裡,他卻不能名正言順地把她擁在懷中,甚至都不敢去看她。她心裡有人了,會是誰呢?蕭景陽只要一想到這個,嫉妒在他的心裡就如螞蟻啃噬一樣難受,並且如影隨形。

蕭紫依無意識地晃動著手中那個和地上酒瓶不太一樣的赤色酒壺,濃郁的酒香從細長的瓶頸中緩緩飄出,令她不禁拿起酒壺,靠近聞了起來。

奇怪,她記得宴會準備的酒她都特意看過聞過,並沒有這樣的細緻小巧的酒壺,也沒聞過這樣淳厚香甜的酒香。

「這酒是哪裡來的?」蕭紫依覺得這個酒香特別好聞,不由得多聞了兩下。

「剛才冷秋梧從這裡走過,看到我在喝酒,就過來和我喝了一會兒。這酒是他帶的,我覺得味道不錯,就從他那裡要過來了。」蕭景陽覺得胸口悶悶的,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冷秋梧?誰啊?」蕭紫依晃了晃酒瓶,覺得這種味道真好,她都想喝一口了。

「就是最近才從邊疆調回京城的寧遠將軍,年輕有為,和夏陵兩人並稱為西征軍雙壁。剛才還在這裡的,不過被夏陵拉走了。你早一點到,就能看到他們了。」蕭景陽越來越覺得心跳得有些快,說話都差點沒有了力氣。

蕭紫依一呆,想起顏涼月把那個所謂的「宮廷秘藥」交給夏侯鈴的時候,曾經說過這種藥用美酒催發是最有效的。不用想,夏侯鈴的心上人肯定就是那個冷秋梧。

完了,不會夏侯鈴又搞烏龍,沒有看住冷秋梧,結果導致藥酒被蕭景陽喝了?蕭紫依越看蕭景陽的情況就越不對勁,心裡打鼓般地惴惴不安。

「皇……皇兄,你先在這裡別動,我去去就回。」蕭紫依決定趕緊回永壽殿找顏涼月,春藥若是誤吃了的話,作為醫生應該有辦法解決吧?

可是就在她剛轉身想走的時候,毫無預兆地被蕭景陽從背後一把抱住。

蕭紫依手中的赤色酒壺沒有拿住,她呆望著酒壺中的液體在陽光下揚起一道優美的弧線,清亮透明,宛若琥珀般散發著誘人的光澤。那種應該肉眼捕捉不到的景象,卻像是在放慢動作一樣一點點地在她的眼前出現,令她頭腦裡一片空白。

直到聽到酒壺掉在草地上的悶響,看著那細長頸的酒壺在地上滴溜溜轉個不停,蕭紫依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嗅著空氣中除了微濕的青草味之外瀰漫著那種蠱惑人心的酒香,感受到後頸處那如雷般的另一個人的心跳和滾燙得有若夏天熾熱陽光般的體溫,蕭紫依覺得,她埋藏在心底的一個鐵盒上的鎖,好像輕輕地被人敲動了一下。

【第二冊完】】